【原文】

万事不能外乎理［1］，而医之于理为尤切。散之则理为万象，会之则理归一心。夫医者，一心也；病者，万象也。举万病之多，则医道诚难，然而万病之病，不过各得一病耳。譬之北极［2］者，医之一心也；万星者，病之万象也。欲以北极而对万星，则不胜其对；以北极而对一星，则自有一线之直，彼此相照，何得有差？故医之临证，必期以我之一心，洞［3］病者之一本。以我之一，对彼之一，既得一真，万疑俱释，岂不甚易？一也者，理而已矣。苟吾心之理明，则阴者自阴，阳者自阳，焉能相混？阴阳既明，则表与里对，虚与实对，寒与热对，明此六变，明此阴阳，则天下之病，固不能出此八者。 

【简介】

选自张介宾《景岳全书》卷一《传忠录·明理一》。《景岳全书》共六十四卷，是张介宾融汇了个人临床经验和学术思想的综合性医书。

【注解】

［1］理：“理”的本义是治玉，后逐渐演变为支配万事万物的规律、道理，并被理学家推崇为最高的哲学范畴，成为“形而上之道”。［2］北极：北极星，又称“北辰”，因地轴指向北极星，随着地球的自转，北半球的人们会看到天球上的星辰围绕北极星旋转。［3］洞：通达之义。

【语译】

天下万事都不能游离于理之外，理对于医学而言尤为切要。以分散的角度观之，理蕴藏于万象之中；以会聚的眼光观之，则理归于一心之中。医学，就是一心；疾病，就是万象。如果要列举万病的繁多，那医道确实是非常繁复而难以掌握的。然而万病之病，不过是各得一种病而已。譬如天之北极，如同医学之一心；天空中的万千星辰，如同疾病之万种征象。让北极对应万千星辰，那是对不过来的；但是以北极星对应其中的一颗星，则自然会有一线指向北极的直接对应，彼此相照，怎么会有差池呢？故而医者临证诊疗，必然期望以我之一心，洞察病人病证的一个根本。以我之一对应彼方之一，既然得到了其中真正的对应，各种各样的疑惑也就释然了，这样岂不是很容易吗？所谓“一”其实就是天下一理而已。我心中的理明彻了，所观照到的阴的东西自然是阴，阳的东西自然是阳，怎么会相混淆呢？阴阳既然明判了，那么表与里也产生了真正的对应，虚与实也产生了真正的对应，寒与热也产生了真正的对应，明白了这六种变化，那么天下的各种疾病，就都不能出乎阴、阳、表、里、虚、实、寒、热这八纲了。 

【阐释】

这段文字认为，医道的根本在于把握作为万事万物之根本的“理”。

宋代以后，一种叫作理学的新儒学逐渐兴起，成为中国哲学思想的代表性学术，从而对士农工商方方面面的思想形成了影响。同时，随着宋代以后对儒学人士学医的倡导，儒学思想和医学思想的关系再一次紧密起来。“理”作为理学所主张的最高哲学范畴，又被称为“天理”，是形而上的最高哲学本体，规定了万事万物的根本规律，是一种普遍真理，具备了和“道”一样的高度。万事万物都受到“理”的支配，体现着“理”。理学家认为，如果人的心能够明彻了“理”，就能够照见万物之上的那个理，从而掌握万事万物。他们还提出了“格物穷理”的修养方法。在张介宾看来，要提升医学上的造诣，是尤其需要提升对“理”的把握的。医学与疾病的关系，就好像是理之一心与理之万象的关系，归根结底都是“理”的体现。因而他提出了北极星与万星的比喻，如果简单地以北极星去一一应对万星，那是“不胜其对”的，但是注意到其实每一颗星都是在天球上围绕北极星旋转，那么北极星和天上的每一颗星就都对应起来了。张介宾指出在临证诊疗时，也是以“以我之一心，洞病者之一本”，其实就是对普照万物之一理的运用，是能够应对天下之病的。

(责任编辑：林海南)